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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王淼:我在海底捡垃圾

王慧 社会创新家 2021-10-12






撰文 ▏王慧

编辑 ▏肖泊



阳光被海面筛散,海底珊瑚、岩石斑晕层叠。沙丁鱼如箭镞成群,队形变换莫测。人鱼王淼脚穿蛙鞋,身边海豚伴游,像潘多拉星球上阿凡达与纳美人互示友好。


海洋的蓬勃生机震撼人心,远古与新生同时上演。


鲸鲨传续6000万年,游过王淼眼前时,像一块缓缓打开的幕帘。不远处,两只渴望延续物种的海龟正努力传递基因,如果游向岸边时侥幸没被渔网缠住,大概两三个月,新的生命便会在沙滩上破壳。




距海面数米,王淼和同伴寻见一张巨网,目测两三百平米,很多鱼、虾、蟹被牢牢锁住。几人分头游到渔网边角,远远打着手势,想把渔网拽上陆地。


网实在太大,他们只能连带着挂到的珊瑚硬扯下来。沉重的渔网被勉强抬出水面,很多鱼虾蟹已经死掉。


类似状况,王淼和同伴处置过很多次。然而,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


过去两年,王淼组织发起了国内第一家以潜水员为主体的海洋保育机构“无境深蓝”,这是一群与海洋最亲密的人,他们想带动公众提升海洋保护意识,重塑人与海洋的关系。




王淼告诉《社会创新家》:“未来3到5年是国内潜水行业发展的黄金时期,我们希望抓住这个机会,把国内良好的潜水系统建立起来,这是目前对我们很重要的事。



 ▌ 潜水与公益的碰撞


全职做公益前,王淼已经有了丰富的公益经历。在吉林大学读本科期间,她加入校志愿者协会,和志同道合的三五好友共同成为AIESEC(致力于培养青年领导力的全球性非营利组织)在吉大的创始人,也由此开始接触国际NGO。



与志愿者朋友在非洲的王淼(右中)


在国际项目实习期间,王淼喜欢上了野外。出国读研前,她跑到可可西里驻站,接待往来,并参与藏羚羊放养和保护工作,一待数月。

 

那时,王淼的职业规划还是进联合国做国际项目。

 

偶然的机会下,王淼开始接触潜水,一下对大海着了迷:“当成百上千的沙丁鱼、杰克鱼、海狼......在你面前成群结队地快速游动和变换队形,你会看到勃勃的生机和生命的美,那是不同于陆地的、狂野的美。”

 

尽管中国有着很长的海域,但由于海洋污染严重,适合潜水的区域很少。在海底,海洋带给王淼一块近乎隔绝于世的安宁世界,但在岸上,快速的工业化进程正对海洋世界产生持续的伤害。她觉得很心疼。

 

学习潜水的这段时间,王淼加入了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PADI,当时,从PADI中分离出了一个NGO——Project aware,专门发动潜水员保护海洋。






和王淼一样,因对海洋着迷,这些潜水员的行动效率很高。但国内还没有通过潜水员来做海洋保育的专业机构。

 

因为之前有做公益的经验和资源,王淼决定自己创立一家。

 

随即,她在微信公号发出招募贴《以潜水员之名保护海洋,约吗?》,三天内有600多人申请加入。2017年6月,“无境深蓝”正式成立。

 

国内的公益领域中,环保组织的生存境况普遍比较艰难,具体到海洋保护领域,情况更为严峻。

 

“国内有近90万家民间组织,但在海洋保护领域,把涉海的都算在内,包括志愿者团队、学生社团等等,也就只有400多家。如果画个饼图,我们连色块都不配拥有,只能是图上的一条线。”王淼在空中比划了条线,笑着自嘲。

 

2015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曾做过可持续发展目标(SDG)在中国发展现状的调查,在第14个目标“水下生物”中,中国公益组织和基金会的数量双列倒数第一。

 

王淼试图分析公众海洋保护意识缺乏的原因:“可能因为我们不是海洋文明的国家,而是陆地文明的国家。一个生活在陆地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和海洋有什么关联。”

 

但实际上,海洋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空气中氧气的80%由海洋提供,我们喝的淡水也存储于海洋。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近海人口通过水产品或者海洋生态旅游资源维持生计,如果海洋生态不好,这些人将全部面临失业......”保护海洋并非仅仅是保护一处景观,它真切地关系到人类的生存问题。







 ▌ 找最合适的人做最难的事


在国内海洋保育“冷清”的大环境下,无境深蓝率先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出口——把潜水和公益融合在一起。

 

王淼介绍,国内海洋保育机构发展较慢,一个现实原因就是海洋保护确实需要一定的门槛。

 

“目前国内海洋保育机构做的主要是净滩或者科普课堂,但海洋生物保护和海洋生态调查都是需要下水才能去做的,谁能下水呢?只有潜水员。”

 

潜水员几乎是做海洋保护的最佳人选。他们普遍有过多次下海经历,对海洋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情感。同时,潜水员一般都是高学历、高收入人群,这也意味着,他们有能力为海洋保护投入更多时间、资源。

 

国内海洋保育机构常常面临的一个尴尬局面,组织志愿者去净滩,为了覆盖成本,有时还需要向志愿者收费。已经贡献时间精力,还需要为志愿活动付费,这无疑会引起一些志愿者的抵触。

 

潜水员不同,无论是下水捡垃圾还是下水做生态调查,他们都不会排斥收费,因为潜水活动本来就需要付出成本,而现在既可以潜水也可以做公益,何乐而不为?

 

“我们不需要教育潜水员做公益不是免费的。”王淼说。

 

“过去10年间,国内潜水员的增速基本维持在30%——50%,全球范围内,我们基本已经是潜水员增长第一大国。”王淼知道,如果把这群人发动起来,他们会成为海洋保护非常重要的一股力量。



潜水员正在做海洋保育与监测


在无境深蓝的构想中,一方面,潜水员可以发挥潜水优势,通过捡拾海洋垃圾、做海洋监测等方式直接参与海洋治理;另一方面,可以影响公众的海洋保护意识,改变公众的日常行为,如果能影响到更多人加入潜水员队伍,那么,这条保护链就可以形成良性循环。

 

“在很多人印象中,潜水可能是一个服务行业,但在我们看来,潜水是一个教育行业。一个好的潜水教练是可以重塑人对和海洋的关系的认知的,而且他能教会别人新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潜水教练认知到自己教育者的身份,同时变成一个合格的教育者,知道怎么去教育别人。

 

无境深蓝希望在未来十年内打造一个对海洋更加友好的潜水体系,帮助潜水行业建立新的评价标准。在对潜店的评价中,很多新标准会被纳评价体系,比如,培养了多少参与海洋保育的潜水员、提供了多少海洋保育的课时和志愿服务、节能体系和垃圾处理是否友好等。

 

“这可以类比成一个潜水行业的B Corp体系,对精品潜店,我们会有小额资助。”王淼介绍。




面向最具创造力的年轻人,无境深蓝计划建立高校海洋保护联盟,鼓励更多大学生参与海洋保育。从3月到6月,十几所高校内每周都有不同的海洋议题,围绕议题完成培训、讨论和课后调查作业,增加学生对海洋保护的认知。有兴趣继续深入的学生可以自主组建社团,无境深蓝也会提供小额资助。



 ▌ 环保是每人做一点点


虽然成立仅两年,但无境深蓝发展十分迅速。王淼透露,在活动体量和多元性上,无境深蓝基本已经做到同类机构里的第一。

 

有人给无境深蓝提议,可以把脚步慢下来一点。

 

“其实我们并没有觉得我们走得太快了,我们觉得这就是我们正常的速度。”王淼说。

 

作为一项小众运动,潜水社群粘性很强。大家很容易碰到认识的人,也乐于在一起“玩”,开展线下活动的积极性很高。



捡拾上岸的海洋垃圾


王淼觉得,不是潜水圈的人,不容易发现潜水行业的特殊性。

 

虽然无境深蓝有面向潜店的资助,但王淼介绍,他们并不是一家支持型机构,潜店一般都有自己的产业,并不缺钱,资助对他们来说更多是一种认可,是为了形成良好的行业氛围。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觉得我们是在趟一条新的路。”对这条路,王淼有着自己的判断和把握,也懂得“适时而止”。

 

成立前半年,无境深蓝快速铺设了14个线下活动城市,半年后,无境深蓝停下脚步,不再扩张规模,而是准备先把现有城市的项目做精。

 

“我们没有被发展速度冲昏头脑,我们有自己的考虑。有了好的模式,后面再想扩张,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王淼说,最开始做公益是随心随性,但深入进去,反而会怀有敬畏之心,她会问自己,到底可以给捐赠人或者认可无境深蓝的人带来怎样的回馈和回报。

 

一次环保纪录片观影活动结束后,负责人写下:“说实在的,知道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这是很令人安心的一件事”。

 

而对王淼来说,做无境深蓝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事,依然是每次活动之后看到的大家的改变,比如加深了对海洋的了解,比如自带水杯减少了塑料垃圾等等。

 

全球入海垃圾数量排名前10的河流中,有6条发源或者流经中国。相较于海洋污染治理责任,中国所做的海洋治理还远远不足。

 

“环保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做多大的事情,而是每个人做一点点。像我们在水里面清理渔网,把鱼解救出来,对里面的每一个生物来说,那就是百分之百。”

 

王淼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下水时的情景。那次她下潜了7、8米,下面是一片沙地,海草轻轻摆动,一群海龟趴在沙地上吃海草。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王淼也趴在沙地上看海龟,盯了五六分钟。

 

王淼说,她原意为此努力,让人类的后代也能看到这样的海洋。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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